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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商覆没真相

在高息诱惑下,中小企业主、普通居民、政府公务员均成为放贷队伍一员。如今“断贷”风险大规模爆发,众多食利者亦各食苦果。

在跑路“跳楼”等坏消息频繁出现的浙江省温州市,55岁的阿慧之死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但却掀开了一起典型的涉嫌非法集资案一角。

阿慧本名张秀慧,9月23日凌晨4时许,她从温州市学路中路的人才大厦D单元26楼跳下。早上被人发现时,她身着红色衬衣和牛仔裤,倒在一片血泊中,其状甚惨。一些邻居认出了她,知道她住在人才大厦E单元27楼,是位“有点钱的人”,但没人知道她为何轻生。

亲属们随后发现一份内容简短的遗嘱,记录了她令人吃惊的借贷情况,也道出了她自杀的原因。

一位亲属介绍说,今年上半年,阿慧从亲戚朋友处借款,作为担保人,她又将这些资金借给一个叫陈繁蓉的人,再加上自己房子抵押借款,共计2000多万。阿慧和陈繁蓉既是邻居,也算亲戚,两人相识20多年,关系融洽,住在同一个小区。按照每月5厘的息差,如果这些资金能平稳运转一年,阿慧可获利上百万元。

然而,一夜突变。9月21日上午,陈繁蓉关机“消失”。其时关于温州市借贷人跑路的消息频频传出,两日联系不上,阿慧断定陈繁蓉已经跑路,这也意味着她筹集的2000余万元的借款再无着落,自己一贫如洗,负债沉重。

23日凌晨,阿慧再次来到陈繁蓉的住处(D单元2610室)敲门多时,在确认无人答应后,撬门而入,但房内空无一人,绝望之际,她开窗跳楼。

阿慧并非企业老板,其所涉及金额在温州当地并不算多,因此她自杀带来的冲击,仅在部分熟人邻居中流传,远不及其他跑路企业老板们那样引人关注。

但作为高息放贷的一个环节,阿慧之死却掀开了一起涉嫌非法集资案的一角。据记者调查,涉案金额约2亿元。在这个具有典型性的案件中,企业老板、担保公司(人)、银行、散户乃至政府官员争相在高息放贷中食利,最后又在泡沫破灭后各食苦果。

“断贷”围城

去年10月,今年2月、6月,均曾有温州金融高管向政府建言,注意防范民间借贷风险,但未能引起足够重视。

在温州,类似案件在2010年曾有20余起,但如今次大规模集中爆发,涉案金额之巨、范围之大,在温州金融史上屈指可数。

实际上,温州老板跑路从今年初即已零星开始。据知情人透露,一位年初跑路的老板躲到北京,在一家医院附近租下房屋,专心等待怀孕的妻子生产。

进入4月,至少三家制造业老板失踪。6月,出逃者再添三人。

在当地人看来,本次危机的起端是今年4月,位于温州龙湾区的江南皮革有限公司董事长黄鹤“失踪”。据报道,黄鹤因参与赌博,导致资金链断裂,负债逾3亿元,只好跑路了事,留下一个占地4万多平方米的厂房和300多名无所依靠的员工。

这一事件牵涉面较广,成为温州借贷危机集中爆发的开始。其后陆续有企业老板突然关门跑路。

进入三季度,跑路老板开始出现民间金融机构老板的身影。7月初,名下拥有四家公司(一家投资公司、一家国际贸易公司、两家实业公司)的温州市国土局原临时工王晓东一度“失踪”。据悉,王晓东涉嫌通过投资公司非法集资10亿元以上。

王晓东推开的多米诺骨牌,一度被当地中止。9月初,记者在温州接触数位业内人士获悉,政府不希望媒体曝光,以避免民众对民间金融机构的挤兑风潮。温州市部分官员甚至认

为,局面仍在掌握中,当地可以安渡难关。

两个看来“正面”案例是,去年一位违规从事民间金融业务的温州律师涉及民间信贷金额20多亿元;另一名温商涉嫌处理非法地下“空票据”融资,涉及金额300多亿元(票据融资中,需扣除实物部分,实际融资额为数十亿元)。当地均妥善处理,没有酿成更大事端。而一个“反面”案例是,7月份江西发生类似事件并引发挤兑风潮,引得北京有关监管部门震怒。

进入9月,跑路事件陆续涉及数十家规模较大企业。

9月21日,温州眼镜业龙头企业,信泰集团老板胡福林跑路,引爆了企业信用、民间借贷与银行信贷三重危机。

据称,胡福林欠下银行债务8亿元,月利息500万元;欠下民间借贷资金12亿元以上,月息超过2000万元。而其创立的信泰集团位于温州市瓯海区娄桥工业园内,厂房占地120亩,员工超过3000人。

9月24日,千余名信泰集团员工上街讨薪,震动温州市委市政府。翌日下午,在浙江省副省长、温州市委书记陈德荣主持下,一个名为“当前经济金融形势和民间借贷风险”的专题会议召开,29日宣布的措施尽出于此。

目前情况表明,此次温州面临的麻烦较大。多数企业主逃跑,直接促使了当地担保公司挤兑,从而波及其他借贷企业,工业企业积聚的温州龙湾区成为这场危机起点和重灾区。8月前后,危机蔓延到整个温州市,越来越多的中小企业、担保公司在银行和高利贷双重挤压下资金链断链,并最终引发了一场地区性金融危机。

温州市某金融监管机构负责人对记者表示,现在看来,政府出手有些迟了。据记者了解,去年10月,今年2月、6月,均曾有温州金融高管向政府建言,注意防范民间借贷风险,但未能引起足够重视。

连环“跑路”

在高利借贷的链条上,任一环的停滞或中断都会导致整个链条的崩盘。

在这场尚未平息的危急中,温州市繁蕴印刷有限公司负责人陈繁蓉是其中一个参与者,她身兼企业老板和放贷者双重角色,在融资-放贷游戏中腾挪资金并获利。由于“下线”资金断裂和银行的抽资、不续贷,最终致使自己跑路、别人跳楼的悲剧发生。

温州市繁蕴印刷有限公司位于温州市鹿城区仰义街。据仰义街道办事处分管副主任李一平介绍,该企业主要从事鞋盒印刷、加工等业务,有员工100余人,年产值700多万元,纳税约100万元。阿慧跳楼当日,陈繁蓉经营多年的印刷厂被查封。

李一平曾和陈繁蓉打过几次交道。在他看来,这位50多岁的老板很勤劳,工作兢兢业业。在其打理下,这家印刷企业生意红火,效益可观。该企业一位负责生产的主管证实了这一说法,他告诉记者,企业生意很好,每天都有很多提货的车子在院内等候,工厂要经常加班才能完成订单。

陈繁蓉的企业被查封后,供货商和为企业代加工的户主前来讨债。据仰义街道办初步估计,该公司拖欠货款和加工费至少2000万元。当地政府机关在第一时间介入维稳,劳动社保部门代发了工人八九月份工资约60余万元。陆续离开的工人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遭遇,也无法理解这老板是“老高”(当地人对高息放贷人的简称)的现实。

在温州企业圈,“老高”现象屡见不鲜。一些企业主因为资金周转不得不高息借贷,而另一些企业主因为传统制造业成本上升、利润下降,开始放弃实业,进行房地产投资或专门从事放贷,赚取息差。据估计,温州市高息放贷队伍中,中小企业占相当比例。

在陈繁蓉的案例中,据其一位亲属透漏,陈繁蓉欠债可能高达2亿元。通过多位债权人的描述,这些资金的来源逐渐清晰:亲朋好友的资金是一大来源,在熟人社会的温州,这种直接借款颇为常见,借款少则数十万元,多则上千万元,每月利息多在1分至2分之间,

收入极为可观。

眼看着别人通过高息放贷挣钱,阿慧也颇为心动。她对老邻居陈繁蓉十分信任,于是参与筹集资金。她以每月2分的高利息,先后帮陈筹得2000余万元资金,自己从中赚取约5厘的息差,若运转一年平安无事,阿慧和陈繁蓉可获利近500万元。

在温州,贷款利息每月5分颇为常见,这意味着100万元的贷款在一年后将多还款六十万元,今年资金紧张时,月息高达五六分,这是任何行业的利润都无法企及的。

银行贷款是另一主要途径。陈繁蓉一直是鹿城农村合作银行江滨支行矮凳桥分理处的客户,江滨支行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陈繁蓉在该行抵押贷款约700万元,加上在其他多家银行的贷款,共计贷款2000余万元。

企业老板放贷,大多会将自己的企业作为融资平台,进行抵押贷款,在取得低息的信贷资金后,改变用途,进行多元化投资。陈繁蓉通过抵押担保、联保等形式得到的信贷资金预计不少于5000万元,这远远超过了繁蕴印刷厂的资金需求。

陈繁蓉的资金究竟流向何方,尚无更权威的说法。部分债权人认为一部分资金是由陈繁蓉经担保公司放贷出去,但是碰到了亏损;另一种说法是部分资金借给龙湾区沙城镇副镇长董宇驰,后者欠债跑路,直接导致陈繁蓉资金链断裂。后一说法,未获当事人的证实。

10月1日,记者从龙湾区沙城街道办事处了解到,董宇驰两年前从临镇调入沙城镇,在今年镇改为街道办事处后,担任办事处副主任,分管城建。7月底,董宇驰未经请假,多日缺勤,办事处曾组织专人到其温州市区的住宅寻找,但早已人去楼空,与其一同“消失”的还包括其妻儿父母。一周后,办事处向龙湾区委政府汇报,按照有关干部管理规定,予以免职处理。

在同事眼里,这位副主任精明、能干,做事干脆利落。在跑路前,董宇驰大量借款,其中包括一笔来自沙城一位村主任200多万元的借款。知情人士介绍说,董宇驰欠债7000万元,但董本人拥有多处房产,资产过亿元。

据知情人士称,他的跑路另有隐情:年长3岁的姐姐董维雄在杭州市经营地产项目,由于生意伙伴缘故生意失利,所投资金一时难以收回。

在高利借贷的链条上,任一环节的停滞或中断都会导致整个链条的崩盘。 做局“联贷“

究竟是谁谋划了从银行的联保贷款,贷款行和签字借款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权威部门的调查取证进展艰难。

9月21日上午,陈繁蓉关机“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在此之前一个月内,她有多笔大额资金入账,其中包括在鹿城农村合作银行的联保贷款1500多万元。在一些人看来,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也是陈繁蓉最为疯狂的一出集资秀。

在8月底,陈繁蓉开始联系亲朋好友、同事,以免交水电费或支付利息为由,先后带领50多人到鹿城农村合作银行矮凳桥分理处签字办理小额贷款,每人贷款30万元,共计贷款1500多万元。这些资金以各种形式流入陈繁蓉账上,其中一部分由贷款人取走后交给陈繁蓉,更多的人则称并未见到贷款,而是被陈繁蓉直接取走。

鹿城农村合作银行前身为温州市郊信用合作联合社,成立于1953年,于2005年6月改制为合作银行。2010年该行推出“农户联保贷款”产品,即农户或社区居民在自愿基础上组成联保小组,由该行各网点对联保小组成员发放贷款,并由联保小组成员相互承担连带保证责任。

按照规定,这些贷款人需具备一定贷款条件,提交明确的贷款用途,联保的五个人必须相互认识,且需同时到场签署两份协议——“个人循环担保贷款合同”和“农户联保协议”。

在此案中,这些规定均未被严格执行:这些互不认识的贷款人既有普通工人,也有低保户、刚毕业的大学生甚至残疾人,大多没有不动产。

黄先生是温州繁蕴印刷厂主管。9月6日,老板陈繁蓉找他谈话,说印刷厂要办一项福利事业,本厂职工可以免费使用水电,现有两个名额,而办理这些需要身份证复印件、婚姻状况证明以及水电费缴款单等材料。

黄先生信以为真。他动员儿子、女儿准备相关手续,之后来到鹿城农村合作银行矮墩桥办理处,按照陈繁蓉和银行工作人员指示的位置签了字,具体的协议内容当时他并未过问。9月28日,他见到了有类似经历的借贷人时才弄清事情原委。按照协议,他将承担60万元贷款的还款责任。

在陈繁蓉跑路后,愤怒的借款人来到矮凳桥分理处讨要说法,他们认为银行违规操作,和陈繁蓉串通骗取贷款。一些借款人说,陈繁蓉持有“鹿城农村合作银行营销员”名片,在矮墩桥分理处也有专门办公室,和该分理处主任李军关系密切。这些借款人据此认定,银行隐瞒事实真相,并将贷款划入陈繁蓉账户,致使其携款潜逃。

鹿城农村合作银行江滨支行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该行从未聘用陈繁蓉为营销员,她仅仅是该行一位客户,循环担保贷款是个人名义发放的贷款,是否全部流向陈繁蓉尚难确定。目前鹿城区公安局正在调查此案。这份负责人同时透露,该行矮墩桥分理处主任李军已被停职,正配合警方调查。

据了解,一部分贷款确实发放到个人,而后又转借给陈繁蓉,每月获得1200元到1500元不等的利息。在银行看来,这意味着部分贷款人在获得贷款后,实施了高息借贷行为并从中获利。银行内部人士称,他们因此怀疑,是这些借款人与陈繁蓉联合起来骗取银行贷款。目前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权威部门的调查取证进展艰难。

据悉,9月15日鹿城农村合作银行曾召开会议,针对民间借贷问题,要求各下属机构进行风险排查,排查中发现了矮墩桥分理处多批次的联保贷款上存在问题。在陈繁蓉跑路前,该行一一通知贷款人确认贷款情况,并要求在“贷款证实函”上签字确认。

这引起贷款人的警觉,他们拒绝在这份证实函上签字,可惜他们并未紧盯陈繁蓉。此后不到一周,陈繁蓉突然关机“消失”,有人称其已携款潜逃。两天后的9月23日凌晨,借款人之一的阿慧跳楼自杀,陈繁蓉涉嫌非法集资的问题开始浮出水面。

梦断“续贷”

在银行贷款即将到期时,沈奎正转借民间高利贷搭桥,但在偿还银行贷款后,并未获得此前期望的续贷

跑路前,陈繁蓉收到的另一笔大额资金来自朋友阿光。9月19日,陈繁蓉打电话给阿光,要求短期借款1960万元,用于偿还银行贷款,并称9月21日银行贷款续贷后即可偿还。对陈繁蓉颇为信任的阿光不知是陷阱,很快将钱借出,结果几天后陈即消失。

据当地有关人士介绍,实际上,在今年7月份后,各商业银行开始抽资、不续贷或者提高利率,所谓“还后续贷”已无可能。可惜银行的这些行动,并非人人皆知。

在温州,“还后续贷”是一种常用的资金腾挪方式,即银行贷款到期,企业利用民间借贷搭桥,在偿还贷款后数日,企业可以获得银行续贷,新贷款用于偿还民间借贷。但是在今年7月份后,温州市一些商业银行已经开始严防中小企业倒闭潮和民间借贷风险,并进行了内部风险排查,贷款规模已开始缩减。

据温州市金融办统计,今年8月份,当地小企业贷款比7月份减少了373亿元,融资状况趋紧。业内人士认为商业银行在贷款管理上的“急刹车”,可能直接造成了中小企业资金紧张。这些企业转入民间借贷后,融资成本骤升,在银行抽资和高利贷挤兑下,部分中小企业难以支撑,最终停产关闭。

记者调查发现,银行不续贷,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直接促使部分中小企业主跑路、跳楼,温州正得利鞋业有限公司老板沈奎正即是其中一位。

9月27日下午,沈奎正从温州市顺绵商厦22楼家中跳下,落在3楼阳台上,当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