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 - 对余华《河边的错误》的现代阐释 联系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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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对余华《河边的错误》的现代阐释

《当代文学经典研究》(王又平)课程论文

学号:2009212929 姓名:何惠浈 成绩:

荒诞——对余华《河边的错误》的现代阐释

摘 要:《河边的错误》作为余华先锋试验系列作品,除大胆向法国新小说派、

卡夫卡等名家和流派学习、探索和拓展语言和形式的张力,还是在不露声色地展示世界的荒诞,揭露“真实”——现实世界的存在状态和人无法逃遁的生存状态。 关键词:荒诞;真实;存在哲学;《河边的错误》;

自1987年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的横空出世,从此余华就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在随后的几年里,一发不可收拾地发表了《四月三日事件》、《现实一种》、《河边的错误》等中短篇小说。若视《十八岁出门远行》为余华小说的荒诞开篇,那么在笔者看来,尽管大多数研究者关注不多,但中篇小说《河边的错误》毋庸置疑地应为其中的佼佼之作。《河边的错误》曾一度被认为是对中国传统侦探小说的戏仿和拆解,或是余华式暴力美学的展示和人性深处“恶”的证明。

但笔者认为,《河边的错误》作为余华先锋试验系列作品之一,除了大胆向以罗布?格列耶《橡皮》为旗帜的法国新小说派学习、探索和拓展语言和形式的张力,还应是在不露声色地展示世界的荒诞,揭露“真实”——现实世界的存在状态和人无法逃遁的生存状态。

(一)荒诞:世界“真实”的展示

荒诞性是余华小说的重要标志。生活是荒谬的——存在是毫无秩序的,世界是无结构的,历史是无规律的。荒诞是余华小说中的一个重要命题,是余华对于世界的非理性本质的展示,是对人生痛苦、世界“真实”的展示。

余华说:“我觉得今天的社会生活中充满着荒诞,从压抑禁欲到纵欲乱性,从政治癫狂到经济混乱,从无视经济到金钱至上,从人性遏制到伦理颠覆。” 1如余华短篇小说《死亡叙述》,写了一个司机对自己宿命般开车肇事的回忆。司机第一次撞死人逃走,第二次撞人时他主动承担责任而遭到残忍的毒打以至于被杀害:“我的鲜血很像一棵百年老树隆出地面的根须,我死了”。这都揭示了固有逻辑与道德之间荒谬的两难处境。处于这种处境中的人的生存状态,接近于海德格尔对在世的“畏”的论说,“畏”展开的正是人的世界在根本上的不可理解性和荒谬性,正如小说中的“我”,只好无能为力地被迫接受毫无准备的荒诞困境。

《河边的错误》也将这种人生与人性的“荒诞”演绎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河边的错误》虚拟了一个侦探故事:在神秘美丽的河边,如小说中的许亮所说“本来我发誓再也不去河边,可我今天下午又去了”2地充满了无形的诱惑,么四婆婆惨死。负责此案的警官马哲经过重重波折,发现杀人犯就是么四婆婆悉心收留照顾的疯子。因为在法律上无法将疯子绳之以法,疯子逍遥法外且又犯下连环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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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我的文学道路》,《当代作家评论》,2002年第4期

本文小说节选皆选自:余华《河边的错误》,长江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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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忍无可忍的马哲开枪打死疯子,为逃避法律的制裁,迫于妻子和局长的哀求下竟承认自己是疯子,进了精神病院。社会虽然不认可疯子的行为,却网开一面让他逍遥自在,任由思维正常的人在疯子制造的死亡阴影下备受煎熬,甚至做出极端的过当暴力行为,以暴制暴。我们总是用不同的标准对待不同的人群。而在不同的标准的缝隙中,藏匿着大量的罪恶。正因为无法理解和超越这种生存状态与社会规则的荒诞,马哲无奈地向着疯子举起了枪。

小说结尾处,却意外地设置了这样一个结局:马哲打死了疯子,成为了刑法意义上的故意杀人犯,理应受到法律严厉的制裁。然而,堂堂刑警队长,这时却要逃往那个被他打死的疯子才享有的“特权”之中寻求庇护,此事虽荒唐却顺理成章,余华又以出乎意料的落幕,再次将人性和人生生存状态的“荒诞”进行到底:警局局长要求马哲扮作疯子,因为法律上规定精神病患者可以免除刑事责任,没想到马哲根本就不愿当疯子,将精神病医生的问题回答得条理清晰,令他的领导和妻子大惊失色。在领导和妻子的苦苦坚持、医生一次次前来向马哲重复提问下,终于让马哲在烦躁中达到了“理想”状态,他回答问题的语句开始含混不清,并似乎已达到了医学上的“精神病”标准,他变成了“疯子”:

“医生便站起来,表示已经完了。他说:‘让他住院吧。’马哲看到妻子和局长都目瞪口呆了,他们是绝对没有料到这一步的。‘让我去精神病医院?’马哲心想,随后他不禁哧哧笑

起来。笑声越来越响,不一会他哈哈大笑了。他边笑边断断续续地说:‘真有意思呵。’”

(选自余华《河边的错误》第三章?第六节)

马哲一时怒起杀了疯子后,越是保持神经清醒,越是证明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当事人越严肃,反而显得越荒谬。疯子反复杀人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召唤,隐含着的暴力本能,马哲杀疯子又何尝不是人的暴力本能的表现。具有反讽意味的是,小说中的人物,不正常的人(疯子)是正常的,正常的人(马哲)反而是不正常的。反讽与偶然性联手终于拆除了写实的理性,而使小说显得离奇荒诞了。

同时,小说中,余华花了大量篇幅描写了一群群惶恐不安的男女。他们都去过河边,都想摆脱嫌疑,言行举止反而失去了正常人的形态,统统处于无法解释、非理性的恐惧中。如小说中马哲审问意外发现么四婆婆的头颅的女孩:

她怔怔地望着马哲,然后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会怀疑我的。”“你看到过别的什么人吗?”

“看到过。”她似乎有些振奋。

“什么样子?”“是个男的。”“个子高吗?”“不高。”马哲轻轻笑了起来,说:“可你刚才说是一个高个子。”

她刚刚变得振奋起来的脸立刻又痴呆了。“我刚才真是这样说吗?”她可怜巴巴地问马哲。

“是的。”马哲坚定地说。

“我怎么会这么说呢?”她悲哀地望着马哲。

(选自余华《河边的错误》第一章?第四节)

只有一个名叫许亮的35岁男子表现镇定,坐在家里等待警察把自己抓回查问。因为他在么四婆婆被杀的那一段时间正好在河边,他认定无法让人们相信自己的清白,“我从来不相信别人会相信我。”于是他心甘情愿束手就擒。此情节看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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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对余华《河边的错误》的现代阐释

荒谬可笑,但却是道出了真实的社会生存状态:当社会出现了经济学上所谓的“格雷欣法则”,劣币驱逐良币,其结果是要么诚实的人们被淘汰,要么诚实的人们放弃诚实。当这种恶性循环发展到一定深的程度,扩展到一定广的范围,社会状态就必然出现信任危机,这样的信任危机,实际上仍可转换为余华老生常谈的主题:人与人社会关系异化的紧张。

不过许亮很快被排除嫌疑,因为很快真相水落石出:原来是么四婆婆收养的疯儿子。《河边的错误》线索进展似乎很荒唐另类:余华揭示真正的凶手没费多少笔墨,却大段大段地描写无罪之人的惊慌与无奈。然而这篇小说的价值也在这里:在现代社会里,人们往往被假定为是有罪的,一旦出现罪案,稍有涉及者即会陷入惧怕无法证明自己的无辜的仓皇之中。疯子的无意识杀人行为变成了一场无法制约的公共危机,发展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费尽心力地为自己“洗罪”。

余华笔下的这些无罪人的“有罪情状”,正是来自寻常人这种孤立无援的虚弱位置。最后,许亮竟企图自杀,因为他“总把别人的事想成自己的事”,听闻河边又出了杀人案,赶紧“畏罪”自尽。余华这样设置徐亮的死,意图说明当人在孤独、恐惧甚至绝望的时候,生存己经毫无意义,活着就是一种痛苦的焦虑,一切都成了虚无存在的荒诞,人的必然命运便是——死亡。

写完许亮自杀后,余华并未就此收笔,而是对马哲与发现许亮自杀的朋友的对话进行了大段的描写。许亮的朋友非常不情愿地搅入许亮的死亡的祸事,“觉得麻烦”,面对马哲穷追不舍的盘问,他频频表现得“恼火”、“心烦”、“终于发火了”,对许亮的死毫不关心,仿佛死的不是他熟悉的朋友,而是一件可有可无的死物,屡屡语出惊人:“自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想自杀,尽管没有成功,可他已经不想活了。你们可以把他抓起来,在这个地方。’他用手指着太阳穴,‘给他一枪,一枪就成全他了。’”许亮、许亮的朋友都处于毫无因果规律的荒谬困境中:许亮与命案无关却“畏罪”自杀,许亮的朋友并不想使自己搅入麻烦事中又偏偏逃不掉这样那样的因果关系。再如《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中的“我”,就莫名其妙地被拉去认作死者的朋友。这一点上,与卡夫卡《城堡》、《饥饿的艺术家》等小说相似,小说中荒诞的情节,进一步成为关于现实生存境遇的寓言。

疯子连连杀人,却因其是疯子而得不到惩罚,刑警马哲为使无辜的人不再死于疯子的屠刀之下,开枪击毙了疯子,却不得不装疯后被关进了疯人院以度余生。这不也在寓言了“道德的颠倒和正义的虚妄”3?

再者,《河边的错误》也暗藏了一个余华在多部作品中试图去阐述证明的生存哲学命题。在《河边的错误》里,余华关心的不是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而是“死亡”的展示。有研究者指出4,小说中的三次死亡事件含有丰富的意指,兆示了任何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有死亡的可能性。疯子三次无意识的杀人,受害者分别是对疯子有照顾之恩的么四婆婆、中年的男性工人和曾发现么四婆婆的头颅的小孩。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死亡暗喻着人类不可逃脱的悲剧性命运:正如顾城的定论:“死亡是细心的收获者,不会丢下一堆麦穗”5,任何人都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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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龙、程金城:《人类灵魂的审问者——余华与卡夫卡悖谬美学观比较研究》,《阴山学刊》,2007年4月,第2期 4

黎杨全:《世界的荒诞真相与“活着”的哲学——【河边的错误】新论》,《小说作家作品研究》 5

顾城:《顾城诗集》,第65页,鹭江出版社,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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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死。三个受害者别有深意设定的年龄阶段也象征着人生三个阶段:老年、中年和少年,这深刻地暗示了每个个体在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堕入死亡的深渊。小说试图说明了一个荒诞真理: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有死亡的可能。

余华毫不含糊地直接拿“偶然事件”、“命中注定”、“难逃一劫”等词组作小说标题,从中可窥视出余华的生存哲学:人是世界上的匆匆过客,人无端而来又无端而去,他孤独寂寞地走过时间,又独自走向大地。所以他笔下的人物大多是被“抛”在险恶、阴暗的人生道路上,独自面临危机四伏、险象环生的生存环境的。他们的死亡往往也是毫无根据、突如其来的,大多数属于莫名的祸事,如《活着》的福贵之子有庆一次抽血,竟然因失血过多而暴毙;《死亡叙述》的“我”作为肇事司机主动承担撞死人的责任时,竟被死者的家属残忍地报复至死;《现实一种》的皮皮“心血来潮”地摔死了堂弟,叔叔山峰以牙还牙,残暴地踢死了皮皮等等。

先锋文学在“死亡叙事”有悖于传统死亡叙事的审美意蕴,如苏童作品中就大量出现这类死亡叙述:《一个礼拜天的早晨》中李先生为追回两毛钱遭遇车祸而死,《饲养公鸡的人》中的普山喝醉了酒倒在货舱里睡着了,被石头压死,等等。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就认为死亡是宿命论主宰下的产物。死亡就像日常生活中的事情一样,随时都可能发生,这些小说往往是到结尾突然安排人物死亡,前后没有因果联系,人物行为并不导向逻辑意义上相应的结果。人物死亡充满着偶然性、可回避性,但事实上却没能回避得了,构成生存哲学的“荒诞”。

再如么四婆婆悉心照顾疯子,甚至甘愿挨疯子疯狂的虐打也对他不离不弃,却莫名其妙地惨死在疯子的屠刀下。如第二受害者中年的男性工人,结婚不久,妻子怀孕也不久,家庭幸福美满,与疯子也毫无瓜葛,结局却与么四婆婆一模一样,可以说是飞来横祸。余华也借用中年男性工人的死暗喻马哲同样不可逃脱的生存循环:“一只死者的黑色皮鞋被扔在坑边,皮鞋上也有血迹,皮鞋倒躺在那里,皮鞋与马哲脚上穿的皮鞋一模一样”(选自《河边的错误》第二章第二节)。余华在传达一种自我感受,它具有极浓的隐喻象征性意味,是一种超验的感受,冥冥中,他在“讲述着一个人们无法逃离的荒诞厄运,仿佛是一位诡秘的先知”6。在这种荒诞厄运中,人物不可知地走向了死亡,恰如朱虹说:“在人生、人类状况的如此处理之下,??人物只有一条出路,就是死亡。在荒诞的概念中,死亡也是一种经验,是人的归宿。”7

余华遵循着这种宿命安排,让他笔下的人物偶然地生,荒诞地死。他有意模糊、淡化目的性,不先行设定目的的死亡叙事中,通过把人物毫无理由、毫无目的推向死亡(疯子无意识地杀死了三个人),阐释了人的存在的虚无和脆弱本质的看法。人们的生存不是以因果为逻辑的正常秩序,而是消弭了理性体系,人的存在是偶然的,生命的消失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尽管死亡的原因是勉强的,有时甚至是缺失的,不存在的,一切情节串联起来看非常荒谬、非理性的,“这种死亡价值??即认定一切历史的、政治的、道德的价值是来自他人的判断,而对于生命本身并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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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磊:《荒诞世界:从人性的异化走向人性的邪恶——论余华小说的荒诞主题》,《河南机电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年9月,第5期 7

朱虹:《英美文学散论读书文丛》,第125页,三联书店,198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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