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字和书面语 联系客服

发布时间 : 星期三 文章第六章 文字和书面语更新完毕开始阅读505e21ebe009581b6bd9eb1e

书面语是用文字写成的。但书面语不是文字问题,而是语言问题。我们只是为了叙

述的方便,放在这里一并讨论。

文字出现以前,语言只有凭口、耳进行交际的口头形式,即所谓口语。有了文字以

后才有书面语。简单地说,书面语就是用文字记载下来供“看”的语言,它在口语的基础上形成,使听说的语言符号系统变成“看”的语言符号系统。

我国通常用“话”表示语言的口头形式(中国话、英国话、法国话),用“文”表示语

言的书面形式(中文、日文、英文)。这里所谓的“话”和我们在第一章中所说的一句一句的“话”不是一个东西;这里所谓的“文”(书面语)和作为书写符号的文字也是两回事。我们需要把两者很好地区别开来,不能混同。

文字是书面语的书写工具,是体现书面语的一种物质形式,正像语音是体现口语的物质形式一样。所以文字和书面语虽有不可分割的联系,但文字本身不是书面语。没有文字,也就没有书面语。我们说汉语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语言之一,就是指汉语有历史悠久的书面记载。

书面语在口语的基础上产生,是口语的加工形式,所以两者基本上是一致的。 口语是听的,书面语是看的。听和说连在一起,要求快,因而说话是随想随说,甚

至是不加思索,脱口而出。看和写连在一起,可以从容推敲,仔细琢磨。这就给口语和书面语带来一些不同的特点,使两者不可能完全一致。说话的时候,除了联词成句以外,还可以利用整句话的高低快慢的变化、各种特殊的语调,身势等伴随的动作以及说话时的情景。口头交际讲求效率,有这么多的条件可以利用,所以口语的用同范围可以比较窄,句子比较短,结构比较简单,还可以有重复、脱节、颠倒、补说,也有起填空作用的“呃,呃”“这个,那个”之类的废话。写作的情况不同,口语中的各种伴随因素不起作用了,只有标点符号还起一点作用,但也有限。书面语只能用别的手段来弥补不足:扩大用词的范围,使用比较复杂的句子结构,尽量排除废话,讲究篇章结构、连贯照应等。口语和书面语的这些差别是由使用条件决定的,它们是同一种语言的不同的风格变异。

汉字的特点给口语和书面语的关系还带来一些不同于其他语言的特点。在以拼音文

字为书写工具的语言中,拼写要反映现代的读音,古今的分野比较分明,书面语不容易直接引用古代的说法。所以书面语和口语的一致性比较强,谁如果套用几世纪以前的说法,就会闹笑话。汉语的情况有些不同。词语的读音虽然古今有别,但文字的写法却是一样的,这在客观上便于沟通古今。加以人们崇尚古代的典籍,古代的句式和词语用法通过师生传授,代代相传,一直沿用下来。新的作者会毫不犹豫地把公元前的词语和其后若干世纪产生的词语一起引用,口语中早就不用的旧词语仍旧可以在书面语中通行无阻。例如,“”“”“居心测”“”等等。类似的现象在使用拼音文字的语言中是少见的。

其次,在以拼音文字为书写工具的语言中,文字反映的是共同语的发音,书面语可

以通过教育、阅读等途径对口语产生很大的影响,使书面语中的词语穿着共同语的语音外衣进入方言区,起着推广共同语的作用。汉语的情况有些不同。由于汉字不与统一的读音相联系,汉语书面语就不容易把共同语的语音形式推广到方言区。书面语的词语不是通过“读”的方式,而是直接通过“看”的方式进入不同的方言区,与当地的方音挂钩,它的读音在不同的

地区可以各不相同。碰到不认识的字,方言区的人只要知道它读如某字,就用自己方言里那个字的音去读它。只有在汉语这样的语言中才能看到书面语和口语的这种特殊的关系。

书面语是口语的加工形式。它虽然产生于笔头,也可以见于口头。新闻广播就是书

面语的口头形式。人们用“掉书袋”“文绉绉”“学生腔”“字儿话”等来形容用书面语说话的人。相反,通俗读物要求口语化,在剧本和小说的对话里,作家总是要努力写出口语来刻画人物性格;法庭上的供词、证言也要尽可能记录原话。这些又是书面使用口语的例子。

书面语是在口语的基础上产生的,按理人们应该更重视口语,至少也应该对它们一

视同仁。但是实际情况正好相反,存在着一种“重文轻语”的倾向。为了读书写文章,人们不惜十年寒窗苦,而说话是孩提时期不知不觉地学会的,很少有人去研究。出现这种倾向有社会的原因,也有历史的原因。自有文字以来,政府法令、契约文书、经典文献、圣人立言等等都是用文字来记载的。一切“高级”的、重要的交际任务都由书面语来完成,口语只用来料理衣、食、住、行等日常的交际。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重文轻语”的倾向是不奇怪的。现在时代变了,以前非得由书面语来完成的交际任务也都能用

口语来代替。录音、录像、通信、广播等设备已经普及,口头信息能够在顷刻之间

传递到千里以外的地方去,同时为千万人听到;也能录成音档,和书籍一样大量复制,长期保存。现在,口语克服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也能够传于异地,留于异时。口语的特点是快,随着生产和科技的飞速发展,它将更多地进入过去由书面语独占的交际领域,扩大使用的范围。这就需要提高口语的表达能力。时代变了,传统的“重文轻语”的现象也得改变,口语和书面语应该两条腿走路,同时并重。但是人们的认识往往落后于客观形势,“重文轻语”的倾向至今仍然相当严重,学校里的“语文”课实际上仍然只教“文”,不大教“语”。这种现象应该逐步纠正过来。

二、书面语的保守性和书面语的改革

书面语在口语的基础上形成,因而和口语基本一致。但是,口语容易变,书面语比

较保守,因而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书面语会落后于口语的发展,产生言文脱节的局面。

书面语的保守性是怎么来的呢?人们只能听到同时代的人说话,听不到早一时期的人说话,这种情况促进口语的演变。可是人们不仅能看到同时代的书面语,也能看到早一时期的书面语,能够模仿早一时期的书面语写文章,因而口语中已经消失的词语和句式,往往在书面语里继续保留。宗教经典,法律条文,它们的权威性叫人们不敢轻易改动其中的字句,优秀的文学作品和历史、哲学的名著也起着类似的作用。因此在书面语的保守力量特别强的条件下,往往会形成书面语和口语的脱节。中国、印度、阿拉伯国家、古代罗马,都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这种情况只有在文字的使用限于少数人,也就是多数人是文盲的条件下才能维持。一旦文化得到普及,这种情况就必定要被打破,与口语相适应的新书面语一定会取代古老的书面语。

文言文是我国古代的书面语。在先秦时期,它与当时的口语基本一致,《论语》《孟子》中记录的对话,大体上就是当时的口语。后来口语发生变化,而书面语还停留在原来的

状态,造成书面语与口语严重脱节。这除了一般的原因以外,还有它的特殊原因。第一,“孔

孟之道”是我国几千年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记载儒家经典的语言自然也成了不得更改的万世楷模,是读书人必须模仿的榜样。第二,上面提到的汉字对书面语的特殊影响。这两种情况都加强了书面语的保守性,使它与口语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完全脱节。据有关的文字记载,两汉时期,口语和书面语已有相当的距离,到了宋朝,书面语已与口语完全脱节。宋吕居仁《轩渠录》有这样一段有趣的记载:·

族婶陈氏顷寓岩州,诸子宦游未归。偶族侄大琮过岩州,陈婶令作代书寄其子,因

口授云:“孩儿要劣妳子,又阋阋(音吸)霍霍地,且买一把小剪子来,要剪脚上骨出(上声))儿肐(音胖)胝(音肢)儿也。”大琮迟疑不能下笔。婶笑云:“元来这厮儿也不识字!”闻者哂之。因说昔时京师有营妇,其夫出戍,尝以数十钱托一教学秀才写书寄夫云:“窟赖儿娘传语窟赖儿爷,窟赖儿自爷去后,直是忔(音肝)憎,每日恨(入声)转转地笑,勃腾腾地跳,天色汪(去声)囊,不要吃温吞(入声)蠖托底物事。”秀才沉思久之,却以钱还云:“你且别处倩人写去!”(引文据《说郛》)

可见受过书面语训练的秀才无法对付当时的一些口语。拉丁文在中世纪的欧洲也是

许多国家共同使用的书面语,它脱离口语的情况与汉语的文言文类似。

书面语完全脱离口语是违背语言发展规律的反常现象。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会根

据社会的需要,采取必要的措施,改革书面语,使它与口语一致。欧洲的文艺复兴,我国的“五四”运动,在语文方面来说,都是一次改革书面语的运动。上世纪末言文一致的呼声已经相当强烈,认为“愚天下之具,莫文言若;智天下之具,莫白话若”,“白话为维新之本”(裘廷梁:《论白话为维新之本》),要求用白话文代替文言文。“五四”运动则为实现这种要求开辟了道路。“五四”运动高举“科学”与“民主”的大旗,提出了“打倒孔家店”“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的文化革命口号。这个波澜壮阔的运动坚决要求废除文言,用以人民大众的口语为基础的新的书面语作为表现新文化的工具。经过一段时间酝酿的言文一致的要求,到这时爆发成为群众性的白话文运动。从此,白话代替文言,成了汉民族的书面语。这与欧洲的文艺复兴有类似之处。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新兴的资产阶级国家在政治、经济或文化中心地区的方言基础上相继形成了民族共同语,出现了民族共同语的加工形式——新的书面语,以代替各国共同使用的拉丁文。脱离口语的书面语,是现代人硬要说古代人的话,人们当然可以采取革命的手段加以变革。这在口语中是不可能的。

除了书面语和口语脱节的现象以外,历史上还出现过向别的民族借用书面语的情

况。欧洲的好多民族在文艺复兴以前曾采用拉丁文作为书面语,朝鲜、日本、越南也曾经使用中文作为他们的书面语。在这种情况下,书面语的学习和使用当然很不方便。这些民族后来都在本民族语言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书面语,替代借用的书面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