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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卢思道与《周齐兴亡论》

九州大学大学院博士课程 稻 住 哲 朗

前言

卢思道(公元五三四~八六年)是北朝末著名的诗人。《文苑英华》卷七五一中收有他的著作-《北齐兴亡论》、《后周兴亡论》。(因为这两篇文章原是一篇,所以以下总称为《周齐兴亡论》。)这篇借“或”和“主人”两人讨论北齐、北周灭亡一事。该文完成于卢思道晚年时期,是在《北齐书》与《周书》编纂完成的三、四十年以前。《北齐兴亡论》载:“吾少仕齐朝,晩归周室。因而学业,历茲永久。雅好博古,虽欲擬议,近世治乱,粤可略陈。”这段史料显示卢思道通过自己的体验写下该文,因此笔者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同时代史料。 关于《周齐兴亡论〉的研究情况,有刘曙光氏、李建国氏等的研究。可是先行研究主要是考察卢思道著作的全体,不是《周齐兴亡论》的专论。所以笔者认为还有需考察的重要问题存在。即在有些地方有不合适的正统观存在。比如《北齐兴亡论》载:“魏孝静以天暦有在,鼎祚将遗,大礼备物,率由旧典。” 在此史料中卢思道说北齐有天命。众所周知,隋是西魏、北周的后续国家,因此笔者认为北齐具有天命的看法隋朝肯定无法接受。而且在同时代发表这样的看法是有危险性的。比如在北魏由于国史之狱,崔浩为太武帝所诛。即《魏书》卷三五〈崔浩传〉载:

真君十一年六月诛(崔)浩,清河崔氏无远近,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皆

浩之姻亲,尽韦其族。初,郄标等立石铭刊国记,浩尽述国事,备而不典。??有司按 验浩,取秘书郎吏及長历生数百人意状。浩伏受赇,其祕书郎吏已下尽死。 由此史料可知,由于连坐之故,范阳卢氏一族也被诛戮。因为卢思道也是范阳卢氏的一员,所以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果真如此,《周齐兴亡论》就有可能是非公开的诗文,所以他可以任意写下自己的看法。可是《太平广记》卷二五三,侯白《启颜录》载:“ (卢) 思道为周齐兴亡论,??思道尝谒东宫。东宫谓之曰:周齐兴亡论是卿作不。思道曰:是。”由此史料可知“东宮”-废太子勇知道《周齐兴亡论》的内容,因此可以推知不少的人看过《周齐兴亡论》。

那么为什么卢思道写下这篇文章,而且为什么他可以叙述跟当时的正统观不一致的观点。本文即据上述的认识,通过考察卢思道《周齐兴亡论》,藉以讨论北齐系士人的情况。

一、关于卢思道的经历

在本节将探讨《周齐兴亡论》的著者-卢思道的经历。

卢思道、字子行、范陽人。他的祖父阳乌在北魏宣武帝曾任秘书监,父道亮不仕而终。盧思道生于北魏孝文帝永熙三(五三四)年,隋文帝开皇六(五八六)年时卒于长安,享年五十

二。卢思道的经历是如【表1】。

 【表1】卢思道略年表王朝皇帝北魏孝武帝东魏孝静帝出生。去邺。由于杨愔的推荐,当官于北齐。 司空行参军天保八(五五七)24文宣帝長兼员外散骑侍郎(七品) 天保十(五五九)被采用十首之八首的挽歌。 26废帝乾明元(五六〇)丞相西阁祭酒(七品)27武成帝河清三(五六三)太子舎人(从六品)31天统三(五六七)司徒录事参军(六品)34北齐武平元(五七〇)议定齐礼。37武平二(五七一)京畿主簿38後主武平三(五七二)并省主客郎39武平四(五七三)侍学太子 40武平六(五七五)给事黄门侍郎(四品) 待诏文林馆 42武平七(五七七)仪同三司(二品)  北斉灭亡。 44武帝建德六(五七七)当官于北周 御正上士(正三命)参加祖英伯的反乱。宣帝宣政元(五七八)45北周再当官于北周。 掌教上士(正三命)武阳太守静帝大象二(五八〇)47著述〈孤鴻賦〉。开皇元(五八一)当官于隋。 散骑侍郎(五品)48隋文帝开皇三(五八三)~著述〈周斉興亡論〉。 50~开皇六(五八六)去世。53  (按照祝尚书《〈卢思道集〉校注》)

年月永煕三(五三四)武定七(五四九)事项年龄116

观察卢思道的经历,《隋书》卷五七〈卢思道传〉载:“齐天保中,魏史未出,思道先已诵之,由是大被笞辱。前后屡犯,因而不调。” 按照这个史料,因为偷偷看了未发表的《魏书》,致使他的仕途不畅。同传载:

文宣帝崩,当朝文士各作挽歌十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征等不

过得一二首,唯思道独得八首。故时人称为八米卢郎。

当代著名的文人-魏收、阳休之、祖珽的“挽歌”只被采用一、二首,可是卢思道的十首中有八首被采用。由此可知卢思道的才能受到重视。以后卢思道数次被免官,他在北齐末官至给事黄门侍郎。

公元五七七年,北周武帝出兵,北齐灭亡。《北齐书》卷一五〈厍狄干传,附士文传〉载:“周武帝平齐,山东衣冠多来迎。”这个史料显示积极投降北周的士人很多。但是《齐黄门侍郎卢思道碑》载:“及皇舆敗绩于外,而百寮蕩析于内。公节义独存,侍从趣邺。告至行赏,授仪同三司。” 由此可知卢思道至北齐的灭亡为止仍对北齐竭尽心力。之后他任官于北周。《隋书》卷五七〈卢思道传〉载:

周武帝平齐,授仪同三司。追赴长安,与同辈阳休之等数人作听蝉鸣篇。思道所为

这个史料显示前往长安后他一直受到重视。

他虽在北周奠定地位,但之后不久为了探视生病的母亲而返回故乡,参与地方反乱。即同传载:

未几,以母疾还乡。遇同郡祖英伯及从兄昌期?宋护等举兵作乱,思道预焉。周遣

柱国宇文神举讨平之,罪当法,已在死中。神举素闻其名,引出之,令作露布。思道援 笔立成,文无加点,神举嘉而宥之。后徐掌教上士。

先行研究将他的参加反乱的原因归究于在北周被冷淡对待。但是在现存史料中并未看见这样的记载。《齐黄门侍郎卢思道碑》载:“定省归郡,郡人祖英伯作难,公胁在其旅。”这个史料也指出他回故乡的理由是“定省”即照顾母亲。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公胁在其旅”的部分。据此,他是因为不得已而参加反乱。当然,碑文的内容中有可能加以掩饰。另根据他对北齐竭尽心力的记载,则可以他应该是积极参加叛乱的。所以根据以上史料无法完全判断他是否被迫。可是由于镇压反乱以后他被免罪,以后他任官于北周和隋朝,因此笔者认为他对北周并无憎恶,只是倒霉参加了反乱。

之后卢思道再任官于北周,因为他不喜于当武阳太守,而写下《孤鸿赋》。《隋书》卷五七〈卢思道传〉载:“开皇初,以母老,表请解职。优诏许之。(卢)思道自恃才地,多所陵轹,由是官塗沦台滞。”他在隋朝时仕途并不显达。由此史料可知,其原因不是由于出身的差别,而是他性格上的问题。开皇(五八六)年,卢思道任职内史侍郎时去世,著述《周齐兴亡论》的时间是开皇元(五八一)年到他的殁年为止。《周齐兴亡论》是他的晚年作品,因而他的经验和人生观多反映在文章中。那么《周齐兴亡论》和正史之间有什么差异?下节拟对这个问题作一些考察。

二、跟正史比较

如前文所说,《周齐兴亡论》论述从北魏末到北齐和北周灭亡的情况,在其记述中有跟正史不一样的部分。在本节将关注这个部分,探讨《周齐兴亡论》的特征。

首先,以皇帝的评价为例说明《周齐兴亡论》和正史间的相异之处。即《太平广记》卷二五三,侯白《启颜录》载:“思道为周齐兴亡论,周则武皇、宣皇,悉有恶声。齐高祖、太上,咸无善誉。”这段史料显示《周齐兴亡论》中记述了对北周武帝、宣帝的毁谤,对于北齐神武帝和武成帝也无褒奖之词。那么,《周齐兴亡论》对上述皇帝们的记述是怎么样? 第一是关于北周武帝,《后周兴亡论》载北周武帝的性情:“但天性严忍,果于杀戮,血流盈前,无废饮噉。”另《周书》卷六〈武帝纪下〉载:“用法严整,多所罪杀。??性既明察,少于恩惠。”两段史料都显示武帝执法严厉,为此被杀的人很多。可是《周齐兴亡论》中则更直截了当地描述武帝的残忍性。

第二是关于宣帝,众所周知宣帝是著名的愚昧皇帝,《周书》记述了宣帝治理的混乱。《后周兴亡论》也有一样的记载。如载:“此外小事异同,不可胜纪,狂惑妖僻,开辟未之有也。” 第三是关于北齐武成帝。《北齐兴亡论》载:“武帝母弟之亲,入主宗祏。而少禀凶德,不孝不仁。“由此可知武成帝是从幼年起就是不道德的人。可是《北齐书》卷七〈武成帝纪〉

载:“仪表瓌杰,神武尤所钟爱。??帝时年八岁,冠服端严,神情闲远,华戎叹异。”按照这个史料,武成帝从幼年具有威仪,跟《北齐兴亡论》的描写不一致。当然,正史有可能粉饰皇帝,但卢思道在《北齐兴亡论》连皇帝的丑闻也记述,由此可见《周齐兴亡论》直书不讳。

其次,为了验证北齐灭亡的原因,《北齐兴亡论》记述很多北齐末的情况,列举很多北齐末的重要人物。具体地说有和士开、韩长鸾、陆令萱、穆提婆、斛律光、崔季舒、赵彦深等人,特别是关于和士开的记载很多。

有和士开者,素和氏之庶孽,其面目亦似胡人。轻薄凡猥,为衣冠所弃。武成在田

之日,引为参将,闻好弹胡琵琶,亦解歌舞,一面之后,便大相爱悦,恒在卧内,同食共寝,淫秽之事,无所不为。??

之后有关于和士开的详细记载,其中有《北齐书》卷五十〈恩倖传、和士开传〉中所未记载的内容。可是值得注意的是没有祖珽的名字。同书卷三九〈祖珽传〉载:“ (祖)珽自是专主机衡,总知骑兵、外兵事。内外亲戚,皆得显位。??委任之重,群臣莫比。”由于祖珽在北齐末掌握政权,而且卢思道写下《北齐兴亡论》的目的是为了显示北齐灭亡的原因,因此很难理解《北齐兴亡论》中为何未涉及祖珽。是因为卢思道不认识祖珽,不知道祖珽的动向吗?但卢思道于北齐末时任官于中央政界,因此他不可能不认识祖珽。而且《隋书》卷五八〈卢思道传〉载:

文宣帝崩,当朝文士各作挽歌十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征等不

过得一二首,唯思道独得八首。故时人称为八米卢郎。

卢思道跟祖珽的“挽歌”一同被采用,就诗人的立场来说,他应该认识祖珽。那么为什么他不记载祖珽的情况? 如上所述,写《北齐兴亡论》的目的是为了显示北齐灭亡的原因,因此,文中称赞为国家尽力的人,蔑视导致北齐灭亡原因的人。(【表2】)笔者曾经考察过祖珽的政治态度,认为祖珽一方面为国家的发展努力,一方面又直接参与导致北齐灭亡的原因-诛戮斛律光的事件,因此对祖珽的评价有各种各样的看法。所以笔者认为卢思道苦思对于祖珽的评价,因而不记载有关祖珽的情况。并且笔者认为卢思道是故意地不举例祖珽的名字。在《北齐兴亡论》之间被列举的人中有北齐灭亡以后被恢复名誉的。如《周书》卷六〈武帝纪下〉载:

庚子,诏曰:伪齐之末,奸佞擅权,滥罚淫刑,动挂罗网,伪右丞相、咸阳王故斛律明月,伪侍中、特进、开府故崔季舒等七人,或功高获罪,或直言见诛。朕兵以义动,翦除凶暴,表闾封墓,事切下车。宜追赠谥,并窆措。其见存子孙,各随荫叙录。家口田宅沒官者,并还之。

按照这个史料,北周武帝恢复斛律光、崔季舒等人的名誉。可是《新唐书》卷八四〈李密传附祖君彦传〉载:

祖君彦,齐仆射孝征子。博学强记,属辞赡速。薛道衡尝荐之隋文帝。帝曰:是非 杀斛律明月人兒邪,朕无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