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十七年文学机制和文学生产 联系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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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有点萧条。”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往往是外行的行政干部在艺术问题上有着比艺术家更大的发言权??出版社的过分专业化与集中造成它的垄断,编辑的疏忽可以埋没一个作家”,“过分的整齐划一妨碍自由竞赛从而给艺术的繁荣造成损失”,“有权有势的教条主义左右风云不可一世??即使艺术界与社会舆论的态度完全相反,个别领导人也可以把一种意见或一部作品置于死地”[24]。对出版界的这种尖锐抨击,可能有言过其实的地方,但它从出版状况、出版体制以及编辑与作家的关系等方面提出了发人深思的问题。

针对出版运作的弊端,一些作家也提出了批评。在“十七年”中,那些想干预生活、揭露生活中阴暗面的作品,很难有面世的机会,即便是有幸出版了也会遭到批判。对此,有一位党员老作家呼吁道:“是否可以容许我们出版一些不公开发行的‘内部参考小说’呢?”[25]萧乾则回顾了1930年代与商务印书馆打交道的情况,他的三本书《书评研究》、《篱下集》、《小树叶》都是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那是个纯资本主义式的关系”,但出版商替作者服务的意识是很强的,给人“非常尊重作家权益的印象”。另外,还有文化生活出版社,作者与它的关系,“绝对不是单靠版税来维系的,这中间,还有一种可贵的感情”。作为对照,萧乾又举了1949年以后他亲身经历的出版社在经营作风上的例子:出版社约稿时,口气上它时常让人感到是种恩赐;稿子一旦送到它手里,它时常让作者感到的是粗暴;书出了以后,让人感到它对著译者的权益漠不关心。这也就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冯雪峰所说的“出版社好像衙门”,副社长王任叔所说的出版界“大一统”的局势。如何使出版社真正成为作家通往读者的一道桥梁而不是关口呢?萧乾认为,“单靠端正态度,改进作风是不够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必得从根本制度上着手——必须改变出版社实际上处于垄断者的这个客观形势”[26]。作者的这段话后来成了斗争的靶子,“攻击社会主义制度”、“为资本主义出版商招魂”等罪名集于一身。

在整齐划一的出版模式中,那些受到政治裁决的作家,其作品更是被限制生产、传播的。王蒙的《青春万岁》于1956年9月修改定稿,可是就在准备付印时,作者成了“右派”,这部小说被推迟了22年才得以出版。与王蒙的情况相类似,姚雪垠的长篇小说《捕虎记》本来要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在即将发排之际,也因为反右斗争开始而停止了。姚雪垠被错划为“极右分子”,他是在痛哭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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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写《李自成》的,他当时没有料到在他生前《李自成》会有出版机会[27]。

在不同的政治气候中,作家社会地位的变化,同一部作品也会经历不同的传播命运。1952年4月,丁玲对《太阳照在桑乾河上》略加修订,将书交给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至1954年9月,两年多的时间印数累计近30万册。但在随后的1955年至1957年间,由于丁玲政治境遇的变化,她因“丁陈反党集团”受到批判,该书的发行量即降至4万册。到1957年7月丁玲被打成右派以后,《太阳照在桑乾河上》一书,也在书店与图书馆中“消失”[28]。直到1979年9月,人民文学出版社才重印此书。与《太阳照在桑乾河上》相类似,杜鹏程的《保卫延安》也因为时代语境变化而遭受迥异的传播命运。《保卫延安》1954年初分别在《解放军文艺》和《人民文学》连载,人民文学出版社于当年出版了单行本,短时间内印行100多万册。然而,这部畅销一时的小说因塑造了彭德怀的形象,在1959年庐山会议后连遭厄运,先是停止发行,后被文化部明令封禁、销毁。有的地方在执行“销毁”命令时,还专门派了保卫工作人员“监烧”[29]。这种对文学作品极端的、毁灭性的“高压”处理方式,其实已经是“文革”的先声。

“十七年”中,出版事业、传播系统和书籍市场的状况,受社会政治运动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作为整个社会文化生产和再生产的一部分,出版社的方针、选题和发稿,与社会的动态发展、权力话语的运作逻辑息息相关。社会思潮变动过速,权力话语干涉过多,出版界便会无所适从。1960年代初期担任过文化部出版局副局长的陈原后来回忆说:“1963年9月27日,毛泽东主席批评文化部是帝王将相部,才子佳人部,外国死人部,这是对我和我的同事们第一个晴天霹雳——虽说批评的是戏剧工作,但是神化了的领袖,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所有的批评都适用于一切方面。我心中暗忖,出版工作怎么做呀,如果不出外国死人的书,不出谈帝王将相的书,不出描写广泛意义的才子佳人的书,那末,我们出什么书呀?”[30]政治形势逆转,作家如履薄冰,出版界诚惶诚恐,文学生产、传播逐步陷入困顿状态。

在“左”的倾向日益加剧的社会场域中,出版社处于僵化的权力话语宰制之中,面临着整顿、改造或撤销、遣散的命运。随着“文革”的全面发动,各个出版机构的文学出版业务基本停顿,新书出版全线收缩,大量作品被视为“封、资、修毒草”而受到封存。“文革”开始的第一年,全国出版图书的种数,由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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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20143种骤降到11055种。到1967年,又猛降到2925种。其后几年,始终徘徊在三四千种左右[31]。“鲁迅走在金光大道上”的漫画式语言,则成了描述当年文学出版状况的一种绝妙讽刺。在文化专制力量的禁锢下,文学和出版共同经历了一场劫难。

注释

[1] 胡愈之:《在新华书店总管理处成立大会上的讲话》,见《胡愈之文集(第五卷)》,三联书店,1996年,第339页。

[2] 胡风:《致阿垅(1949年9月4日自上海)》,见《胡风全集(第九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1页。

[3] 周而复:《小说道路上的足迹》,见《周而复六十年文艺漫笔》,中国工人出版社,1997年,第566页。

[4] 赵家璧:《老舍和我》,《新文学史料》1986年第3期。

[5] 张羽、梁斌:《关于〈红旗谱〉的通信》,《编辑之友》1985年第2期。 [6] 杜鹏程:《〈保卫延安〉的写作及其它——重印后记》,《延河》1979年3月号。 [7] 舒济:《记老舍作品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出版》,见丁景唐等著:《我与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第298页。

[8] 巴金:《谈版权》,见《随想录(1—5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第503页。 [9] 赵俊贤:《论杜鹏程的审美理想》,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年,第177页。 [10][11] 楼适夷:《零零碎碎的记忆——我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新文学史料》1991年第1期。

[12] 胡乔木:《改进出版工作的几个问题(1951年8月28日)》,见《胡乔木传》编写组编:《胡乔木谈新闻出版》,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62页。

[13] 《当代中国》丛书编辑委员会:《当代中国的出版事业(中)》,当代中国出版社,1993年,第424页。

[14] 秦牧:《谈谈文学创作的一些问题——1979年7月12日在天津师院中文系作的报告》,《天津师院学报》1979年第2期。

[15] 张羽:《萧也牧之死》,《新文学史料》1993年第4期。

[16] 梁斌:《一个小说家的自白》,中国青年出版社,1991年,第546页。 [17] 姚雪垠:《〈李自成〉第一卷的出版》,《新文学史料》198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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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姚北桦等编:《姚雪垠研究专集》,黄河文艺出版社,1985年,第54页,第629—630页。

[19] 王仿子:《王仿子出版文集续编》,清华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35页。 [20] 沈从文:《19570430·上海·致张兆和》,见《沈从文全集(第二十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169页。

[21] 《文化部关于中央一级出版社工作的检查报告》,见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第七卷)》,中国书籍出版社,2001年,第143页。

[22] 《文化部党组关于召开地方出版社工作座谈会的报告(1956年5月17日)》,见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中央档案馆编:《中华人民共和国出版史料(第八卷)》,中国书籍出版社,2001年,第106页。

[23] 社论:《克服书籍出版中的重复紊乱现象》,《光明日报》1956年11月24日。 [24] 刘宾雁、陈伯鸿:《上海在沉思中》,《中国青年报》1957年5月13日。 [25] 秋耘:《刺在哪里?》,《文艺学习》1957年第6期。

[26] 萧乾:《“人民”的出版社为什么会成了衙门?——从个人经历谈谈出版界的今昔》,《文汇报》1957年5月20日。

[27] 姚雪垠:《我的道路》,见徐州师院编:《中国现代作家传略》,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

[28] 龚明德:《〈太阳照在桑乾河上〉版本变迁》,《新文学史料》1991年第1期。 [29] 杜鹏程:《〈保卫延安〉重印后记》,见《杜鹏程文集》第一卷,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37页。

[30] 陈原:《悲剧性的“冲突”》,见《记胡愈之》,三联书店,1994年,第83页。 [31] 方厚枢:《新中国出版事业四十年》,见中国出版工作者协会、中国出版科学研究所编:《中国出版年鉴(1990—1991)》,中国书籍出版社,1993年,第8页。

载《文学评论》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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